[科普中國]-【小說】即時專遞

清明節(jié)過后，春天的氣息越來越濃。清晨六點過，外面已經(jīng)蒙蒙亮了。
這個時候，環(huán)衛(wèi)工人剛剛掃完大街，準備收工。街上只有幾個學生，睡眼惺忪地拖著拉桿箱式的書包，慢慢走著。賣早點的小餐館已經(jīng)開了門，老板正忙碌著，但是第一鍋包子還沒出籠，還要等一會兒才正式開張。
在不遠處，有另一個店面，那里已經(jīng)有一大群人正熱火朝天地忙碌著。那是一個快遞門市，一群小伙子正從一輛黑色的面包車上卸包裹下來，按照各自的派送區(qū)域分好堆。
這個快遞門市位于一個丁字路口，特別老舊的小巷子，路邊的梧桐樹遮天蔽日。盛夏的時候，正午的陽光也無法穿透濃密的枝葉，地上只落下零星的光斑。
這個路口上橫著一排平房，是背后那幢老式住宅的裙樓。這排平房對著街，都開成了各種各樣的鋪面；二樓是抹平的水泥房頂，跟背后樓房二樓的陽臺相連。因此，二樓的住戶大多打掉了陽臺圍墻，把一樓的房頂改造成了自家的露臺。
快遞門市就是這排平房正中的兩間，每間一扇卷簾門，二樓上有一張橫貫兩間的招牌，上書四個大字——順通快遞。
每天清晨，兩扇卷簾門都會早早地升上去，小伙子們騎著各式電瓶車來到店里，迎接黑色面包車的到來，分揀包裹。過不了多久，這些小伙子都會在大街小巷里穿梭著，把一個個收件人叫下樓來。
這群小伙子正忙著分揀的時候，又一輛面包車拐進了巷子，本來就不寬的巷子一下變得非常局促，好在這個時候街上還沒有什么人。
面包車徑直開到了人群面前，司機搖下車窗，伸出頭來：“電瓶車挪一下，我們是來裝機器的?！?br /> 正在分揀的小伙子們面無表情地望了司機一眼，都默默地把電瓶車往旁邊挪了挪，給面包車騰了條路來，又各自忙碌去了。
其中一個小伙子挪著車，朝店里喊了聲：“王哥，裝機器的來了?！?br /> 那位叫做“王哥”的，是這個門市的負責人老王，這間門市開了十年，他也在這里干了十年。
十五年前，老王以一個普通快遞員的身份進入順通快遞，那時候的他還是一個敢想敢干的年輕人。十年前，他在這里租下一間鋪面，有了自己承包經(jīng)營的門市。這十年來，門市的規(guī)模逐漸擴大，老王也由一個壯碩的小伙子變成了微胖的中年人。年輕時那種滿是沖勁的氣質(zhì)也起了某種變化，公司幾次想提拔他去總部工作，都被他婉拒掉了。他已經(jīng)把這里當作了自己的家，自己的巢。八年前，他擴大門市規(guī)模，租下了旁邊的鋪面。六年前，老王自己掏錢把兩間鋪面和后面一樓的住宅都買了下來，當上了自己公司的房東。
這兩間鋪面都是寬大的正方形，幾面墻壁都裝著樣式統(tǒng)一的貨架和條桌，幾張圓凳散落其間。前臺也只是兩張并排著的條桌，上面擺著兩臺電腦。每一天，無數(shù)的包裹、單據(jù)都在這兩個鋪面里來來往往。
老王聽到喊聲的時候，正在后面的房間里。背后的住宅跟鋪面是連通的，以前，與鋪面相連的四個房間都是臥室，老王剛來這里的時候還在其中一間住過?，F(xiàn)在，一樓的房子都改作他用，不再住人了。老王從前住過的小臥室，現(xiàn)在就改成了休息室。
老王正在休息室里做些準備，聽見有人叫他，就從屋里走了出來，對叫他的小伙子說道：“你手上的活分一下，”又朝面包車呶呶嘴，“今天配合他們裝機器?！?br /> 說罷，他在包裹中開辟出一條路來，走到了自家面包車的保險杠前面。
“往左打到底，朝這邊開！”他拍著身旁面包車的擋風玻璃，招呼著司機往里開。
“慢點，慢點，好！回正。過了。還有一根煙的距離?！崩贤跖e起手，拇指和食指伸開來，微微彎曲，指間的距離差不多就是一只香煙的長度，似乎想用這個手勢告訴司機縫隙的寬度。
兩車錯過去以后，老王退回門邊，繼續(xù)指揮：“倒過來，就停這家冒菜門口?！彼钢疫吘o閉的店門說道，“他們出國旅游了，下個月才回來。”
“好，停！熄火！”兩臺面包車一前一后擺成一排，中間留了兩米的空間，用來卸貨。
老王走到駕駛室旁邊，一邊掏煙，一邊對車上的人說道：“李工程師沒來？”
司機剛拔了鑰匙，正準備下車。
副駕上的人正在朝店里張望，聽老王這么一問，伸手推了推眼鏡，望著老王：“她還沒到嗎？昨天她說家離這里近，早上直接過來?！?br /> “哦，那可能還在路上，”老王聽說那位李工程師確實要來，臉上的笑意生動了不少，手上還舉著煙，“先抽根煙，等她來了再說。兩位怎么稱呼？”
“我叫劉安春，他叫周杰?！备瘪{上的眼鏡接了煙，又扭頭遞給司機，又對老王擺擺手：“我不會，謝謝?！?br /> 老王點點頭，把手上的煙放到自己嘴上：“比你們大點兒，叫我王哥就行了?！?br /> 兩人點煙的時候，劉安春掏出手機撥弄著：“我給她打個電話?！?br /> “不急嘛?！崩贤鯂娏艘豢跓?。
“怪了，沒人接?！?他說著按了重撥，結(jié)果還是沒人接。
老王聽他這樣說，就也掏出了手機：“我打她家里座機試試?！?br /> “連她座機號都有哦。”劉安春和周杰一副肅然起敬的表情。
“喂，是我，王哥，”電話通了，老王兩根指頭夾著煙，朝二人擺了擺，“今天我們這兒裝機器，你……”
“哎呀！”
周杰都聽到了話筒中傳出的聲音，老王也把手機拿開了老遠。
“才醒？沒事，沒事，你收拾好過來行。”老王對這電話里說道，“嗯，嗯，要不要把電話給他們，你親自交待？”
“……”
“嗯，好，一會兒見?！?br /> 老王把電話往兜里一塞，對著車上的兩個人說：“讓你們先卸貨，她一會兒就到?！?br /> “王哥挺厲害嘛，我們李工程師家里座機號都有。”周杰再次調(diào)侃道。
“有什么問題嗎？”老王瞪了周杰一眼，指了指背后不遠處的一棟樓，“她就住在那棟樓背后，所有包裹都是我們送。前年，店里裝了那臺小機器，就是她給我出的主意?！?br /> “沒問題，沒問題。干活?！?周杰看老王的氣勢，也不再開玩笑，下車把煙掐了，開始卸貨。
“小唐，你去給李老師買點吃的?！崩贤跖ゎ^招呼道，“她肯定不吃早飯就沖過來?！?br /> 小唐就是剛剛叫老王出來的小伙子，這時他正把包裹拜托給其他人。他平時負責的就是最近的這一片，可以說工作非常輕松。這背后有個原因，他還負責一項特殊任務：
即時專遞。
這會兒送到店門口的機器，也是即時專遞的設備，這是店里第二臺這種設備了。老王嘗到了這種業(yè)務的甜頭，再次投資，擴大產(chǎn)能。
過了不多時，小唐還沒回來，一位大姐頭模樣的人先沖到了店門口。
來人扎著馬尾，帶著副碩大的黑框眼鏡，鏡片后面是兩個碩大的黑眼圈，眼神空洞，但中央?yún)s有兩團火焰在燃燒，那是焦躁之火：“哎呀，急死人，睡過頭了?！?br /> “李老師來得這么快，沒吃早飯吧？我叫小唐給你買去了?！崩贤鯚崆榈卣泻糁?。
“哎，別叫我老師，德藝雙馨可不敢當。就叫我李雪榕?！崩钛╅趴觳阶叩矫姘嚺裕噹锿送?。
“東西呢？”
“他們搬好幾趟了，差不多完了吧。我去叫他們？”
“出來了?！崩钛╅懦堇锾Я颂掳?，“如何？清點過沒有？”
走在前面的是司機周杰，他沒接話，扭頭看著劉安春。
“裝車之前清點過，少了電池。”劉安春推了推眼鏡，“已經(jīng)打過電話了，還在總部那邊，是他們發(fā)漏了。電話上說，讓我們先裝已經(jīng)到了的部分，電池到了再啟動就好?！?br /> “就好？要急死我??！”李雪榕因為自己睡過頭而遲到，積了一肚子火氣，無處宣泄。這時，焦躁之火終于找到了突破口，正好爆發(fā)。她掏出手機狂按一通，“跟他們說抓緊，還跟我來這出，得讓他們接受點教訓?！?br /> 電話響完一通也沒人接，她不耐煩地又撥了過去。
周杰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，檢查了一下車廂，確認沒有落下東西，就拉開車門，準備進駕駛室。
劉安春卻拉住了他：“今天你也得留下幫忙，不然弄不完?！?br /> “弄不完，明天再來就是。電池都還得幾天才到呢。”
“你看她那個樣子。”劉安春做了個隱蔽的手勢，指了指李雪榕。
“她那樣子就能讓電池飛過來？”周杰繼續(xù)準備上車。
“哎，周哥，幫幫忙。”李雪榕的電話還是沒通，卻沒把怒氣帶回來。對面前的人很客氣，臉上帶著笑?！罢埬銈兂燥垺！?br /> “吃飯我來請，你們都是客，這是規(guī)矩?！边@時老王跳了出來，“都別走，都別走，今天我做東?！?br /> “那倒也行。”周杰也不勉強，笑嘻嘻地看著老王，“早飯都還沒吃呢?！?br /> 老王也不含糊，嗖地拈出手機：“早說嘛，我給小唐打電話?！?br /> 旁邊分包裹的小伙子們嘀咕著：“我們也還沒吃……”
“沒吃自己買，”老王平常就跟這些小伙子打成一片，這會兒也沒有辦招待的意思。
“小唐啊，早飯買到?jīng)]有，現(xiàn)在要多加幾份?！?br /> “老板，還有多久?！毙√平又娫?，問包子鋪老板。
“好了。”老板一掀鍋蓋，一大團蒸汽飄散開來，滿街都是包子味。
“要多少？”老板問。
“要多少？”小唐問。
小唐回到門市的時候，卸包裹的面包車已經(jīng)開走了，派件的小伙子們已經(jīng)陸續(xù)出發(fā)了。店里就剩下了裝機器的五個人，他們把椅子搬到前臺旁邊，圍坐在一起，吃著早飯。
“今天的事其實不算多，”李雪榕看著街上漸漸多起來的行人，又把目光投向劉安春，“是吧？”
劉安春推了推眼鏡：“安裝就得八九個小時。就算你在，調(diào)試的時間可以短點，安裝的時間還是少不了?！?br /> 李雪榕看了看時間，說道：“八點開始。你們先裝，王哥和小唐搭把手?！?br /> 老王點點頭：“那必須的，今天我們兩個專門配合你們?！?br /> “調(diào)試，我會先做些準備。”李雪榕說道，“晚上七點左右完成，緊接著做運行測試，完了一起吃飯。大家辛苦加會兒班?！?br /> “我晚上還有事……”小唐支支吾吾地說道。
“和尚找道士！就你事多?！崩贤醭獾?。“幾位老師都加班，你有什么事那么要緊？都給我推了?！?br /> “王哥別那么兇嘛，”李雪榕出面打圓場，對小唐說道，“安裝和調(diào)試你隨意，主要是運行測試，我希望你來做，新機器嘛，看著你操作下?！?br /> “那，行吧?！毙√坡犚娮鰷y試，也就不再推托了，“但晚飯就不跟你們一起吃了?！?br /> “想吃也沒你的份，今天我請幾位老師吃好的?！崩贤踝プC會擠兌小唐。
“嗯，那正好。對了，王哥。今天買早飯花了三十塊，給我報銷了吧?！?br /> “好，拿發(fā)票來?！?br /> “好，我這就去開?！?br /> “行了，別扯淡了，我被留在這兒還沒說什么呢?！敝芙懿逶掃M來。他是司機，本來就只管送貨。只不過跟劉安春的關系還算不錯，有幾次跟他一起安裝，在旁邊搭把手，這次在幾個人的勸說下也就留了下來。
“我正經(jīng)問一句啊。不是電池沒來嗎？就算今天能裝完，怎么做運行測試？”周杰還挺勤學好問，出門的時候劉安春跟他說了電池的事。一路上問了不少有關電池的問題，現(xiàn)在他很肯定一件事——沒有電池，機器一定不會啟動。
“李姐……”劉安春推了推眼鏡，用目光把問題拋給了李雪榕。
“這個我來想辦法，你們先裝?！?br /> 這時，她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。
她瞟了屏幕一眼，迅速地咽下最后一口包子，說對另外四個道：“總部，你們吃完先動手，我跟那邊交涉交涉?！闭f完便接了電話，不慌不忙地拿起豆?jié){，伸手點下了免提按鈕。
“喂？”對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底氣不足。
“怎么不接電話，要急死我呀？”李雪榕先把氣勢提了起來。
“今天堵了一個多小時?！惫徊焕榭偛?。
“別扯那些，找你什么事，知道不？”
“是電池吧？”
“是電池吧？” 她模仿著對方的口氣重復了一遍，“真要急死我。我說走空運，你說航空規(guī)定不讓走；我說電池單獨走，你說一起省成本。機器本來可以隔天到，你非給我成陸運，拖一個星期。本來是電池拖機器后腿，現(xiàn)在好了，機器終于到了，電池呢？電池還在你手里吧？”
“那么大的電池，航空確實不讓走嘛?！睂γ嫠坪跸霝樽约赫尹c托辭。
“所以你干脆就把它留下了？”
“呃……”對方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接話。
“不說那么多，這事你得給我解決了。”李雪榕說著又吸了一口豆?jié){。另外四個人已經(jīng)吃完了，正在擦嘴，都饒有興趣地聽著電話，沒有一點起身干活的意思。
“我這邊已經(jīng)安排人發(fā)出去了?！睂Ψ剿坪跻沧隽它c補救工作。
“什么？還想再拖我一個星期？”李雪榕提高了音調(diào)?？粗膫€人都沒有行動，又伸出指頭關掉免提，壓低聲音對四個人說道：“你們干活去，小唐先留一下?！?br /> 老王、劉安春和周杰三人無奈地起身朝屋里走去，李雪榕再次點擊免提鍵，對方正說著什么。
“我不管！這事你弄出來的，你給我負責！”她的音調(diào)又戲劇般地升了上去。
“已經(jīng)發(fā)出去了，這是最快的辦法了?！睂Ψ降穆曇袈犉饋碛悬c懊惱。
“沒更快的了？”
“沒有……吧？”
“沒有吧？先叫回來，我給你指條明路?！崩钛╅藕莺莸卣f道，嘴角卻露出一絲與語氣毫不相干的笑意。
“……好?！睂Ψ降幕卮鹪絹碓姜q豫，顯然意識到了什么。
“你先去辦，電池回到你手上就給我打電話?！?br /> “好……”
掛掉電話時，李雪榕的笑容已經(jīng)不加掩飾了，她對小唐說道：“你去開機，讓機器預熱一下，我讓他們傳過來?！?br /> 小唐一下子反應過來了，臉上卻露出驚詫的表情，即時專遞的費用可不低。
“電池有多重？”他瞪著眼睛問道。
“五公斤?！?br /> “五萬塊……”
“寄方付?！崩钛╅判Φ??！翱烊グ伞！?br /> “魔鬼?！毙√菩睦锵胫?，起身進屋去開機。
專遞機裝在東頭的房間里，那里是從前的大臥室，與休息室一墻之隔。
三年前，店里裝這臺設備的時候，老王對房子做了不少改造。即時專遞的設備，有些配套的組件必須放在二樓。之前的店招不怎么占空間，和二樓的房主商量一下，給點錢就搞定了，但是裝即時專遞的設備時，挺大一堆機器放在別人露臺上，一方面不容易談妥價格，一方面也不放心機器的安全。于是，老王一咬牙把二樓也買下了。
老王買下二樓之后，就搬到樓上住了，把一樓的住宅改造成了專遞室和休息室。
這些住宅，是老式民宅中常見的一套二布局，三個房間的大致呈“品”字形擺放，客廳帶著兩個并排的臥室，廚房和廁所之類的小房間都附在客廳旁邊。
當時的改造主要是為了配合安裝專遞機，所以老王請來了李雪榕制定改造計劃。李雪榕看了一下，選了大臥室來改造成專遞室。首先把通向客廳的房門封了，只留通向鋪面的門以供進出，又把房間隔成了里外兩個小間，靠外的作為接待室，專遞機就放在里面一間。
操作員，也就是小唐，會在外面這個接待室里套上罩衫，帶上手套，有客戶在的時候他還會煞有介事地帶上帽子和護目鏡。接待室最主要的功能就是接待客戶，讓客戶看著小唐做準備工作。無論取件或者發(fā)件，即時專遞的客戶都喜歡親自上門。
那些客戶會被請到這個接待室，坐在沙發(fā)上，看著小唐煞有介事地換裝、進屋，片刻之后，小唐或是端著專遞的物品從屋里走出來，或是拿著回單告訴客戶專遞已經(jīng)送到了。這時，客戶通常會給對方打個電話，確認專遞確實已經(jīng)到了，于是才心滿意足地離開。
滿足于專遞的速度，感嘆科技發(fā)達了，感嘆付出去的錢花得值當。
今天這個時間還早，小唐不用給客戶展示換裝表演，隨意地把罩衫往身上一套，就推門進了里屋。
里面的房間沒有窗，所以開著燈。整個房間都是廚房裝修風格，鋁扣板吊頂裝得很低，嵌著很多吊頂燈，所以房間里很亮。房間的一側(cè)裝著一張不銹鋼臺面，簡約式櫥柜風格。上面放著的，就是即時專遞的專遞機了。
就外觀來講，專遞機大致就是一臺傳真機、兩臺微波爐和一臺抽油煙機合體而成的產(chǎn)物。從吊頂板里垂下一根粗大的金屬管，比抽油煙機的排煙管還稍微粗一些。金屬管下面是一個棱錐形的結(jié)構(gòu)，就像一個不銹鋼鑄成的金字塔，塔尖與上面的金屬管相連，下面則拓寬成了一個狹長的形狀，與臺面上一米多寬的不銹鋼盒子相連。盒子正中有一個小門，小門的樣子跟微波爐非常相似，連那視野極差的觀察窗和布滿小孔的金屬網(wǎng)罩都一模一樣。小門左側(cè)沒什么東西，拉絲不銹鋼上流動著堅實厚重的光彩，小門右側(cè)則有幾樣東西：一張巴掌大小的液晶屏，幾盞指示燈，一大堆按鈕和一只風格復古的電話聽筒，這一部分看起來與老式的傳真機非常相似，而且還有一個與傳真機一樣的出紙口，打印好的專遞回單會從那里出來。
小唐上前在電源鍵上一按，專遞機發(fā)出滴的一聲，像蘇醒了一般，屏幕亮了起來，幾盞指示燈也時明時暗地閃動起來，還有一些機械部件也動了起來，發(fā)出輕微的嗡嗡聲；放在二樓露臺上的部分也動了起來，那里有個大風扇，低沉的聲音隱約響起。
“李姐，我套著衣服就不出去了，你那邊好了叫我一聲?！毙√仆说浇哟?，倚著門對外面喊了一嗓子，就坐到沙發(fā)上開始玩手機。
“好?！崩钛╅诺穆曇魪母舯趥鬟^來。片刻之后，她拿著一樣東西回到接待室?！斑@是新的說明書，上午你就待在這邊，好好看看。著重看一下有哪些變化，新設備的容積可是現(xiàn)在這臺的十幾倍。”
“好?！毙√平舆^說明書，把手機揣回了兜里。
“你好好看，我去旁邊準備下?！崩钛╅艁淼礁舯??！霸趺礃影?？”
“沒問題！”老王中氣十足的回答從最里面的房間傳來，他似乎正在抬東西，聲音里憋著一股勁。
“王哥不用搭理她。大致放下就好，它會自己調(diào)整位置，不用放那么準?！眲泊和屏送蒲坨R，對老王說道。隨即又提高聲音對李雪榕說道：“這邊沒問題，你去樓上看看吧?！?br /> “好。工具箱拿進去了嗎？”
“沒有，你那套還在車上?！?br /> “好。”李雪榕返到街面上，從車上拿了工具箱，又進到屋里。
“你們抓緊一點，我待會兒讓總部把電池傳過來。”李雪榕從正在搬東西三個人身邊走過，若無其事地說了一句。
“壞人?！眲泊旱淖旖锹N了翹。
“??？”老王和周杰卻都呆住了，手里的東西差點掉地上。
李雪榕腳步不停，如輕風般從他們身邊拂過，朝樓梯走去。
“李雪榕，你剛剛說傳過來？”周杰有些難以置信的表情問道。
“手上的活兒別停，待會兒我來跟你們講?！眲泊弘p手抱著一個零件，朝通向新專遞室的門走去。對李雪榕說道：“你估計他們?nèi)c之前能發(fā)過來嗎？”
“三點？要急死我，最遲十二點。”說完就朝樓上走去了。
“好，希望如此?！眲泊赫f著走進了門里，扭頭對另外兩人說道，“我們也抓緊點?！?br /> 清晨卸貨的時候，劉安春和周杰東西搬到了新的接待室里，這里曾經(jīng)是另一套住宅的小臥室，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有一個官方名稱，叫做發(fā)件接待室。
這套房子的改動比旁邊那一套還要大，如果說旁邊那一套把大臥室劃給了即時專遞，那么，這一套就把所有房間都用上了。
半年之前制定改造方案的時候，除了李雪榕之外，老王還找了個建筑設計師來幫忙。
新專遞機的容量比之前那個大了十幾倍，體積就大得更多了，已經(jīng)超出了一間大臥室的容量。
當時擬了兩個方案，一個是緊湊版，總共占用兩個房間，把專遞機裝在客廳里，再把一間臥室布置成接待室，這樣兩臺專遞機可以安排在同一套住宅里，另一套房子就可以保留住宅的功能。
但后來老王選了另外一個方案，把另外這套房子也改造了，所有的房間都劃給了即時專遞。
兩套住宅的布局本來是對稱的，按照新方案，把以前通向后面院子的房門封了，讓客廳只和兩個小房間連通，又在發(fā)件接待室里修了一條樓梯，把一二樓弄成了躍層的結(jié)構(gòu)。除此之外，那個搞建筑設計師還提出了一個“單向流”概念，據(jù)說這個“單向流”是很多工廠和實驗室采用的方案，兩個臥室改成的一收一發(fā)兩個專用的接待室。人和貨物只能通過發(fā)件接待室進入專遞室，從專遞室出來又只能進入收件接待室。
老王和李雪榕都覺得，這只是個快遞門市，單向流之類的概念未免有點小題大做了。
但李雪榕考慮的是另一個因素——管線，如果勉強使把兩套專遞機塞進一套住宅里，那龐雜的管線加上二樓的配套設備將會很難布置，所以她也傾向于再改造一套房子。
老王自然是慨然允諾，他簡直就巴不得在這方面多一些投入。一方面，他從小就喜歡科幻小說，對這種帶有神秘色彩的高科技產(chǎn)品充滿了好奇；另一方面，在那臺小專遞機投入運營的兩年時間里，高額的利潤已經(jīng)讓他迫不及待地追加投資了。
近半個月的設計，兩個半月的施工，今天終于到了最后的步驟。
三個人在這個小小房間里，一邊拆著包裝，一邊把簇新的零件搬進專遞室。
他們先搬進去的是三個底座，外觀上跟洗衣機的底座非常相似：四條腿短而粗，每一個下面都有類似輪子的結(jié)構(gòu)。上面是一塊一米見方的平面，與洗衣機底座不同，這些平面都是深邃的黑色，上面縱橫排列著一些凹槽和暗金色的條紋。
老王這邊小心翼翼地放下第二塊底座，就聽見旁邊嘭的一聲。他扭頭一看，周杰正撅著屁股，腦袋頂著墻壁，手上還抱著一塊底座，正緩緩地放到預定的位置上。
看樣子，周杰剛剛失去了重心，整個人往前栽倒，為了保護底座，他用自己的腦袋頂住墻壁，維持住了平衡。
“你沒事吧？”老王趕忙過去幫忙。
“沒事，”周杰放好底板，在老王的幫助下站了起來，“機器沒事就好，人受傷了可以長好，機器摔壞了我可賠不起?！?br /> “胡說，”劉安春舉著一塊板子走了進來，那塊板子不厚，但足有一人多高，“不是什么傷都能長好，尤其是腦袋，腦袋可不是你這樣用的?！?br /> “我的腦袋總比這些貴得嚇死人的機器結(jié)實?！?br /> “那還真不一定，”劉安春走到底座前，對老王說道，“王哥，我演示一下，你別擔心，我知道它們有多結(jié)實?！?br /> 說完便雙手一松，板子砸在下面底座的上，發(fā)出巨大的聲響。
旁邊兩人都嚇了一跳，往后縮了縮。
“我說了沒問題啊，這幾塊不是精密的部分，它們差不多就起個外殼的作用，結(jié)實得很?！闭f完他又抬起這個板子砸了一下。
“行了，行了，我們知道了。”老王和周杰連忙阻止到?！熬烤鼓男┦蔷艿牟糠?，你可得說清楚了。”
“既然帶著你們弄，我當然知道零件的強度?！眲泊赫f道，推了推眼鏡。“這些零件多少都考慮到了運輸和安裝時可能發(fā)生的意外?！?br /> 除開最開始幾個部件比較大以外，剩下的零件越來越小。三個人忙碌的程度也就是出現(xiàn)了差別：
劉安春最忙，他在里面裝配設備，時不時地向外面的周杰要一個零件，遇到周杰不認識的，他還得親自出去找；老王既不懂裝配，也不知道零件的名字，成了最閑的人，就里里外外地遞東西。
“小劉啊，剛才李老師說傳電池過來，說的是即時專遞吧？”老王手上閑了，嘴上卻閑不住。
“嗯，多半是?！?br /> “那電池可不輕吶?！敝芙芤瞾泶钤?。
“嗯，差不多有五公斤吧?！?br /> “那得花多少錢吶？”老王聽到這個重量，倒抽了一口涼氣。他心里已經(jīng)大概估計出了一個數(shù)字。
“王哥你估計是多少？”
“我們平時發(fā)專遞，雖然有些財大氣粗的發(fā)一些大件，但最常見的就是幾張紙，很多時候都是些票據(jù)，連半張紙都不到?！?老王的聲音有些遲疑，“這一塊屬于新興業(yè)務，上頭讓我們自己定價。我們跟上頭一樣按重量收費，上頭先按每克十塊提走，我們這里零零碎碎地還有一些成本，所以我們按每克二十收，傳一張紙就收一百塊。這電池有五公斤，那不得好幾萬吶？”
“如果真要算的話，確實要那個數(shù)。”劉安春說道，又對外面喊道，“周杰你找下三十二號蓋板！之后是四十五號導管?！?br /> “已經(jīng)找好了，這幾步我有印象?！敝芙芨鷦泊号浜线^幾次了，已經(jīng)摸到了一些門路。
“好，”劉安春從老王手上接過三十二號蓋板，繼續(xù)說道，“你知道這專遞的成本是怎么來的嗎？”
“電費、通訊費？”
“嗯，算是一部分吧，為啥先想到這個？”
“這些是我能看到的，”老王說著，伸手握住身旁的一根電線，“這已經(jīng)不能叫電線了吧，根本就是熟銅棍，跟我手腕差不多粗，專遞機要用不少電吧。”
“沒錯，那通訊費呢？”劉安春點了點頭。
“這一捆是光纖吧？”老王又指了指另一根更粗的線，一只手都握不住，“跟我小臂差不多粗了。而且二樓上還架著鍋蓋，那是跟衛(wèi)星通訊用的天線吧？”
“都沒錯?！眲泊狐c頭，“你估計這幾樣加起來得花多少錢？”
“至少占成本的一半吧？”
“沒那么多，按照現(xiàn)在業(yè)務的量，就算把前期鋪設線路的成本攤進去，電費和通訊費在總成本里占的比例也不會超過三成?！?br /> “那么少？”老王有些意外。
“沒錯，我專門去看過成本的組成，挺長見識的?！?br /> “那該叫劉老師了，給講講唄?！崩贤蹩粗鴦泊菏炀毜膭幼?，感覺他的學識也不淺，說話多了幾分客氣。
“王哥，你這樣就生分了。”
“不生不生，你們有知識本來就是老師?！崩贤踹f上導管，“那還是稅占大頭？”
“哈哈，思路不錯。不過這是高新科技，稅務方面優(yōu)惠很大，至少比傳統(tǒng)的物流輕松得多?！?br /> “我實在沒想法了，你就別賣關子了唄?！?br /> “我沒賣關子啊，你一直搶我話頭，聽我慢慢說啊?！眲泊和屏送蒲坨R，無奈地說道。
“……”老王一下子不敢說話了，瞪大眼睛看著劉安春。
“成本分兩部分，一部分是前期的一次性投入，公司估算了每年的業(yè)務量，攤進了五年之內(nèi)的成本里。而前期投入中最大的一筆，就是專利費了。前幾年，宇航局發(fā)布過一次現(xiàn)場直播，在地面基地和月球還有空間站之間傳送東西，你有印象吧？”
老王不敢插話，只是嗯了一聲，用力地點了點頭。
“這技術就是宇航局搞出來的。這項技術用在航天領域優(yōu)勢很大，兩臺機器就完成了一臺火箭的工作，誰都能看出這中間能節(jié)省多少成本。但這個技術并非完美無缺，它需要大量的數(shù)據(jù)傳輸和能量消耗，傳送個稍微大點的東西，就得調(diào)用好十好幾顆衛(wèi)星共同協(xié)作。而對于空間站而言，能量消耗也是個問題，所以好幾次傳送都只是送去了電池。不過宇航局不在乎那些成本，他們有的是錢，但他們同樣不會放過賺錢的機會。這項技術授權民間使用的時候，是以拍賣的形式進行，公司花了很大一筆錢才拿到這項專利授權。與這項專利費相比，設備的成本，線路的鋪設，就微乎其微了?！?br /> “那還有呢？”
“還有的就是消耗性成本了，你說的電費通訊費都是消耗性的，多用多消耗多花錢。對于空間站或者月球基地來說，這種消耗比較昂貴，但對于地面?zhèn)鬏攣碚f，就便宜得多了?！毙碌膶＿f機已經(jīng)初步成型了，劉安春上半身鉆進機身上窟窿里，鼓搗著里面的零件。
“剛剛說到通訊費并不貴，但另外一筆跟信息有關的花費，就不便宜了。那是運算，總部那邊有超級計算機，但還跟不上需求，他們也沒想在這塊兒上投入太多成本，租用超級計算機的時段要合理得多。”
“嗯。”老王這時理解得有些吃力了，租用時段這個概念離他還是有些距離。但他沒說什么，勉強地點點頭。
“剛剛你說總部按每克十塊提成，差不多就是上面這些了。但對于研發(fā)部那邊來說，他們傳東西用不了那么貴，他們有配額。我就不跟你細算了，估計最后還是得要他們出上一兩萬吧?！?br /> “哦，那還好?！崩贤踝焐蠜]說，心里打算把這筆錢掏了，他覺得有必要跟研發(fā)部搞好關系。“還有個問題，琢磨一年多了?！?br /> “哈哈，你想問這專遞到底是怎么遞的？”周杰在外面搭了回腔。
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“這個啊，老周，六十七號導管?！眲泊赫局绷松碜?，伸手推了推眼鏡?！斑@個你們?nèi)柪钛╅?。?br /> “哈？你還好意思跟我講成本？”說曹操，曹操到，李雪榕打著電話從樓上走下來。曾幾何時，順通快遞剛成立的時候，也考慮過“曹操快遞”這個名字。
李雪榕說話的時候帶著表演般的高音：“你耽擱我這么久，時間算不算成本？明天的會我還去不去？”
她一邊打著電話，一邊從二樓上走下來。大大咧咧地坐到的沙發(fā)上，繼續(xù)向?qū)Ψ绞┘訅毫Γ骸皠e跟我講那些，我不聽。你可以記到會議成本里去?！?br /> “……”
“好，就這么定了，十一點半。我去通知小唐，你跟他談?！?br /> 李雪榕掛掉電話，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：“搞定?！?br /> “要不，這錢我來掏吧？”老王還在遞零件，遲疑著開口道，“別跟總部鬧僵了?！?br /> “鬧僵？哈哈，不會，不會。劉安春，你跟他們講了沒？”
“講了，我估計得花那邊一兩萬?！?br /> “嗯，差不多?！崩钛╅牌鹕?，從周杰手上接過一個零件，遞給老王，“一兩萬對他們來說小菜一碟了。王哥，你這兒樓上的貸款還沒還完吧？別亂出頭。”
“我覺得鬧僵了總不好?！崩贤踅舆^零件，還是遲疑。
“別擔心，這跟鬧著玩兒似的。我不也在你這兒發(fā)過吃的?！?br /> “??？那包糖你不是說有報銷嗎？測試吶。”老王記得很清楚，那包水果軟糖少說有一斤。
“不那樣說，你又瞎叨叨?！崩钛╅盘挚戳丝磿r間，“王哥，你有那錢，中午請我們吃飯吧？”
“就是，我都又餓了。”周杰幫腔道。
“那是必須的，”老王特別喜歡辦這種招待，“想吃什么，我去叫前臺點?！?br /> “你們繼續(xù)忙，我去點，就全權代表咯?！崩钛╅艑ΤT外走去，“小唐那邊也該差不多開始了，我去跟他說一聲?！?br /> “還真讓你搞定了?！眲泊涸谖堇镎f道。
“那是必須的?！崩钛╅艑W著老王的口吻說道，跨步出門。
這時候，整個門市里已經(jīng)又是熱火朝天的景象了，快遞員們跑完了早晨第一批趟，把沒有送到的包裹帶回了店里，也把今天收到包裹帶回了店里，都分門別類堆在了貨架上，快遞員們抄著單子，打著電話，比上午分揀的時候還要熱鬧。
李雪榕走出門市，在店門口停留了片刻。
剛剛在二樓的時候，她的注意力全在設備和數(shù)據(jù)上，甚至沒有注意到頭頂燦爛的陽光。這時，她看著明媚的陽光下嫩綠的梧桐樹葉，看著巷子里慢慢前進的行人和自行車，賣東西的小販和收廢品的大叔都用喇叭放著各自的廣告。不遠處一個雜貨鋪門口，兩個老頭兒還擺著一副圍棋，眼睛盯著棋盤，嘴上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。
李雪榕看著眼前這一切，伸了個懶腰，轉(zhuǎn)身進到旁邊這間門市。片刻之后，她跟前臺小妹點好了菜，走進了接待室。一看小唐坐在沙發(fā)上玩手機，說明書放在一旁。
“哎，你就知道玩手機?。空f明書看得怎么樣了??？看完不去幫忙啊。王哥都在忙吶。你要急死我?！崩钛╅派锨鞍研√妻Z起來。
“是你自己讓我上午待在這邊的。說明書看完了，基本沒變化，只有抽真空之前多了個掃描。而且我也沒怎么玩，今早晨來了好幾個客戶。”小唐面無表情地收起手機，這時李雪榕才注意到他身上，除了罩衫，手套、帽子、護目鏡都穿戴得整整齊齊。
“去吧，去吧。準備接收，我跟他們好了，十一點半發(fā)過來?！崩钛╅虐阉s進專遞室，自己坐到沙發(fā)上，開始玩手機。
小唐進到屋里，看了看設備小屏幕上的文字，一切正常，時間也差不多到了。
嘟嚕嚕。
這是最老式的電話鈴聲，小唐伸手抓起那個樣式復古的聽筒。
“你好，這里是#0010086028136傳送點?！毙√剖种钢聊簧系臄?shù)字念道。這是一個標準操作，他已經(jīng)能背下這串數(shù)字了，但他也習慣了用手指著屏幕。
“你好，這里是#0010086010007傳送點?！笨偛磕沁呎f道。“李雪榕平時沒欺負你們吧？”
“暫時還沒有?！?br /> “嗯，那就好?！睂Ψ剿坪踺p輕地嘆了一口氣?！伴_始吧?！?br /> “好?！毙√瓢聪聶C器上的“開始”鍵。
通話中斷了，機器上各種鳴響似乎在變強。
叮！機器發(fā)出清脆的響聲。
小唐看了看屏幕，手指在屏幕上劃過，在上面核實幾條信息：傳送完成，非真空傳送，可以開門。
喀嚓。小唐拉開了機器上的門。
“確認傳輸成功?！蓖ㄔ捴匦陆油ǎ√茖υ捦怖镎f道。
“收到?！睂Ψ秸f道?！八@個人其實挺好說話，不用怕她?！?br /> “哦，好。”
“那……，再見？”
“再見?！毙√品藕迷捦病?br /> “確實有錢?！毙√菩睦锔袊@著，對方不但沒有抽真空，也沒拆掉包裝的紙盒，還在外面套了個無紡布購物袋。
“空氣一百，紙盒三百，購物袋五百。”小唐在心里計算著?！案姵貛兹f塊相比，當然不算什么?！?br /> 他拎著購物袋走到外面，對李雪榕說道：“來了。”
“好，我給他們送過去?！崩钛╅沤舆^袋子，“你把罩衫脫了，準備吃飯?！?br /> “好?！?br /> 李雪榕拎著電池走到隔壁。
三個人還在熱火朝天地忙碌著，劉安春在里面一邊安裝一邊指揮，周杰在外面找零件拆包裝，老王在中間來來回回地送零件。
“電池來了，”她說著抬了抬手，把裝著電池的購物袋給他們看，“收拾一下，準備吃飯?！?br /> “是電池哦，還以為是你叫的盒飯?！崩贤蹩粗黄鹧圪徫锎?，撇了撇嘴?！岸垢P成肉價錢?！?br /> “我點了幾個炒菜，還是在前臺吃吧，別把油滴在機器上了?！崩钛╅乓贿呎f著一邊朝里走。
“劉安春停一下，先吃午飯。”李雪榕來到里面的專遞室，招呼還忙碌著的劉安春。
劉安春還撅著屁股，上半身探進了設備內(nèi)部，這會兒正慢慢地退了出來。
他伸手推了推眼鏡，伸手接過電池：“這會兒抓緊點，晚上早點完工。樓上情況怎么樣？”
“散熱機組沒問題。天線還沒看，下午吧。該吃飯了?！?br /> “好，抓緊點。”
五個人再次圍在前臺旁邊，位置都跟早飯時一樣。前臺小妹自己帶了盒飯，就著電腦上的電視劇下飯，沒跟他們一起。
“李雪榕啊，我有個問題一直沒搞明白。”老王夾起幾根蒜苔肉絲，又想起了剛剛的話題。
“是劉安春讓你問我的吧？”李雪榕正夾著一片回鍋肉，把上面的油抖落到餐巾紙上。
“你們都是算命的吧？”老王看了周杰一眼，這些人似乎都能看穿他在想什么。
“這專遞到底怎么傳？”李雪榕把回鍋肉放到米飯上，又夾了幾根蒜苗和幾粒豆豉放在肉上，然后端起碗，“王哥你是怎么想的？”。
“小唐你先說?！崩贤鯇ψ约旱南敕ú惶孕诺臉幼印?br /> “我沒想過?！毙√埔贿叧燥堃贿呁媸謾C，眼睛都沒抬一下。
“年輕人還不愛思考，還不如我這個老年人?！崩贤鯖]好氣地說道，“我猜跟3D打印有關吧？那天新聞里說打印出了一條活魚。宇航局的技術比活魚再強點，差不多就什么都能打了吧？”
“唔?！崩钛╅耪乐劐伻?，目光投向劉安春。
劉安春正在啃一截鳳尾：“應該不是，打印需要墨水，3D打印也需要素材。那條3D打印的活魚，他們提前把細胞準備好了，所謂的打印也就是把那些細胞按位置擺好。但你這兒呢？你用過什么墨水嗎？用什么素材呢？”
“有沒有可能是什么亞原子結(jié)構(gòu)？每次發(fā)送的時候，就把這邊的東西拆成中子質(zhì)子，以數(shù)據(jù)的形式把每個粒子的狀態(tài)發(fā)送給接收方，分解出來的粒子就存起來了?！崩贤跛坪醢l(fā)動了他這個中老年科幻愛好者的想象力。
“嗯，網(wǎng)上有這種說法?！毙√撇遄斓?，眼睛還是沒有離開手機。
“還是不行，打印總需要時間，大多數(shù)東西不允許有打印的時間?！崩钛╅庞謯A起一片回鍋肉開始滴油。
“不允許有打印的時間？”老王倒沒想到過這個問題。
“比如今天傳的電池。”劉安春啃完了鳳尾，推了推眼鏡說道?！熬圩冸姵丶词箾]有輸出，里面的拘束磁場還是在運行，如果想打印那種溫度和壓力的東西，打一半就該炸了?！?br /> “那么大一顆，是聚變電池？”老王夾著涼拌耳片的筷子不由地一抖，把幾滴紅油甩在了桌面上，他連忙拿餐巾紙擦了擦。
他覺得自己早該想到那是聚變電池。
從第一代聚變電池手機開始，就不再有充電器了，連電量指示也消失了，反正電無論如何也用不完。各式各樣功耗驚人的APP層出不窮，暖手寶APP，電磁爐APP等等。近幾年，有不少鍋子下面都有了一個凹槽，把手機插進那個凹槽里，再點開電磁爐APP就可以煮火鍋了。
老王在網(wǎng)上查過，手機里面的聚變電池只有半片口香糖那么大。所以，當他聽到那電池有五公斤的時候，壓根沒朝聚變電池這邊想，注意力都集中到成本計算上去了。
“所以說，專遞的花費跟電池本身的價錢相比，還是不算什么的?！崩钛╅胚€是就著回鍋肉扒著飯，“周哥你也說說，別把肉搶完了，你有什么思路？”
周杰正在狂吃回鍋肉，被問到也速度不減：“我不說，猜了也白猜。我已經(jīng)把切蔥的故事記熟了，待會兒我來講這個。”
李雪榕看看劉安春：“你有新想法沒？”
劉安春推了推眼鏡，說道：“有，我覺得肯定是航天局抓耳撓腮的時候，抽屜里爬出一個藍胖子，從兜里掏出這套技術給了他們?！?br /> “王哥你現(xiàn)在明白沒？”李雪榕帶著笑問老王。
“哼，我看《哆啦A夢》時候，你們還沒出生呢。別拿藍胖子什么的來糊弄我?！崩贤鯕夂吆叩卣f道，“當真的，打印快一點，在電池爆開之前打印完不就行了嗎？”
“還是不成，再快也快不過光啊?！崩钛╅攀掌鹆诵θ?，“我們傳過X光……”
“嗯？”
“其實我們是傳的小白鼠。為了確認小白鼠是什么時候從一頭消失，又從另一頭出現(xiàn)，我們用X光錄下了整個傳輸過程。”李雪榕回憶著當時的情景，扒飯的速度都慢了一些?！伴_始沒注意到什么，為了確定傳送到底有沒有時間差，我們不斷地重復，讓錄像的時間更精準。后來有一次，有一頭的X光發(fā)射器出了故障，拍下的錄像應該是全黑的，但在傳輸那一瞬間，卻有亮光閃了一下?！?br /> “是箱子里那一小段X光被傳過來了？”老王的筷子停在了空中?！案星檫@玩意兒還超光速了？”
“不知道啊?！崩钛╅艛偭藬偸帧?br /> “不知道？你不是專家嗎？”老王注意到了她的表情。
李雪榕撓了撓后腦勺，突然喊了起來：“周哥，別把回鍋肉吃光了！你開始講切蔥吧！”
“啥切蔥？”老王莫名其妙。
李雪榕毫不理會，專心地夾回鍋肉去了。
“我來講，”周杰把筷子一合，在碗沿上敲了一下，像是說書先生拍驚堂木。“話說清朝光緒年間，御膳房有個廚子告老還鄉(xiāng)。鄉(xiāng)民們吶，都來朝賀：‘御廚衣錦還鄉(xiāng)，給鄉(xiāng)里鄉(xiāng)親們做兩個菜，讓大家開開眼，嘗嘗老佛爺?shù)某允硟簡h。’那廚子回答：‘我不會做菜，在御膳房就干一件事，就是切蔥。要不我給大家表演切蔥吧?！v完了。”
“啥意思？”
“我們都是那切蔥的。”這時李雪榕已經(jīng)吃完了，“現(xiàn)在的技術系統(tǒng)又大又復雜，專業(yè)分得又細。比御膳房的廚師分工還細得多。分完了之后，雖然參與這個系統(tǒng)的人很多，但沒幾個人知道系統(tǒng)是怎么運行的。這即時專遞就是這樣，說不定根本沒人知道它是怎么傳的?！?br /> “沒人知道？”老王愣住了。
“也不一定了，大家都可以說個大概，就像手機一樣?！崩钛┟放ゎ^問小唐，“你那么喜歡玩手機，手機是怎么運行的？”
“有電有CPU有屏幕有無線電，就這樣運行了?！毙√普f道。
“嗯，那王哥我給你講即時專遞。有電有CPU有屏幕有無線電，就這樣運行了?！崩钛╅判χf道。
“你真不知道？”
“我是做散熱的，要不我給大家表演設計散熱系統(tǒng)吧。”
“這……”
“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吧！抓緊開工吧！早點弄完能早點吃晚飯?！?br /> “好困……”
“好想睡午覺……”
“唔，吃太飽了……”
幾個人抱怨著，還是挪進房間繼續(xù)工作了。
這個下午，小唐沒有守在隔壁，也在現(xiàn)場幫忙。下午還是有幾單即時專遞的業(yè)務，有的是前臺小妹進來叫小唐過去，有的是小唐接了電話過去，都沒有耽擱太長時間。
李雪榕還是到樓上檢測配套的設備，為最終的調(diào)試做準備。
下午快五點的時候，李雪榕又打著電話從樓上下來：“我們這邊所有人都加班，你們憑什么不能加班？”
“……”
“別跟我提進度，你弄那電池的事耽誤了多少進度？我都不跟你追究這些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開會，開會。你還記得要開會啊？今天弄不完明天的會我不去了，你自己跟他們開吧！”
“……”
“好，好，我們盡快。拜拜。”
李雪榕啪地掛掉電話，看著忙得熱火朝天的四個人：“好，總部那邊等我我們弄完，我們也抓緊點?！?br /> “什么會啊？”老王還是負責遞東西。
“噢，明天在總部有個會，我趕早班飛機過去，他們總擔心路上給耽擱了，不停地嘮叨?！?br /> “時間卡得那么緊啊？”老王也挺擔心。
“嗨，還不是他們自己找的事兒。要是早把電池傳過來，我們早裝上，我早就到總部了?！崩钛╅疟г沟?。
“什么會，規(guī)格挺高啊，還必須親自到場?，F(xiàn)在不都是視頻會議了嗎？”老王問道。
“那是，規(guī)格高得很，好幾國大使呢，談好了我們的跨國業(yè)務就又拓展不少?，F(xiàn)在這專遞啊，很多時候賣的是一個新奇感，宇航局那幾次直播算是提前幫我們打了免費廣告，但新奇感總會過的。顧客最終還是看信價比?，F(xiàn)在真正有價格優(yōu)勢的，也就是跨國業(yè)務了。”
“唔。”老王很明白這一點，他們是實實在在做業(yè)務的。發(fā)一份跨國的快遞，走傳統(tǒng)方式，起價二百，快則兩三天，慢則一個星期；走即時專遞，如果就發(fā)一張紙的話，還便宜一些，眨眼就到。
“好，我們抓緊點?！眲泊航恿艘痪洹?br /> 這個時候，新專遞機的外形已經(jīng)初步顯現(xiàn)出來了，外形類似那臺小的專遞機，只是體積大了很多，大概就是兩臺對開門冰箱、一臺ATM取款機和一臺商用的抽油煙機合體而成的產(chǎn)物。
劉安春還圍著這個大家伙忙碌著。
李雪榕剛剛下樓的時候把工具箱也帶了下來，她在樓上的準備工作都已經(jīng)完成了，就逐步開始做一些前期的調(diào)試，偶爾給劉安春搭把手。
“我年輕的時候看過一個電影?！崩贤醯每闯?，這個時候真正忙碌的只剩下劉安春和李雪榕了，剩下的三個人其實都插不上什么手，于是閑聊起來?！熬褪侵v這種傳送東西的機器，跟我們這機器樣子還挺像的?！?br /> “《變蠅人》？”小唐接了話。
“嘿，你還看過那么老的電影？”老王有點高興，他至少不用跟所有人復述劇情了。
“沒看過?！毙√拼鸬?，“不過這個業(yè)務開始以來，網(wǎng)上不斷有人提到這個電影，而且重新上映了好幾次?！?br /> “嗨，別提了?！崩钛╅乓布尤雽υ?，“我還乖乖地去電影院看了來著，惡心死我了。”
“哦？那我得聽聽?！敝芙芤矎耐饷孀吡诉M來，“這是最后幾個零件了。”
“哎，真別提了?！崩钛╅艣]好氣地說道。“如果說宇航局的直播是個免費廣告的話，那個電影就是懸在空中埋伏了幾十年的屎盆子?！?br /> “還別說，我第一次聽你講這個業(yè)務的時候，最先想到的就是那個電影?！崩贤跻呀?jīng)完全閑了下來，抱著手開始聊天?！昂迷谀惆盐医o說服了，我們能在這塊兒搶到先機，真得謝謝你。”
“其實也是方便我自己嘛?！崩钛╅判Φ?，這半年她沒少用即時專遞收發(fā)東西。
“你們別在這里客氣了，快給我講講那電影?！敝芙鼙荒请娪暗跗鹆宋缚?。
“我來講吧，”老王看李雪榕的笑容又變成了厭惡的表情?！坝袀€年輕的科學家發(fā)明了‘電動傳送機’，就跟我們的即時專遞很像，電影里說那臺機器能將物體分解，傳送完成后再自動合成還原。那科學家決定親自體驗一下，結(jié)果運氣不好，一只蒼蠅也飛進了傳送艙。機器將分解后的分子再合成時，將蒼蠅的分子也合成到了他的體內(nèi)，他成了參雜了蒼蠅基因的蒼蠅人。隨后，他的身體就像蜘蛛俠一樣變得強壯和精力旺盛，但是他飛快地變老，身體開始長出蒼蠅那種毛和腳，牙齒也掉了，慢慢變成了一個怪物……”
“嘔，還是別說了吧，”李雪榕厭惡的表情比剛才還要夸張?！皭盒??！?br /> “根本就是挖地三尺也躺著中槍?！眲泊航釉捔?，“照電影里那種說法，有個蒼蠅就干擾了傳送，那人身上的細菌也得干擾傳送，他肚子里的屎……”
“哎，別說了！太惡心了！”李雪榕喊了起來。
“好吧，不說那電影了?！眲泊和屏送蒲坨R，“就說我們這個，中午李雪榕說了那X光也被傳送了。后來總部把這個實驗重復了不止一次，X光不但傳過去了，而且所成的像絲毫不差。反正我覺得專遞不是什么拆解了重新組裝，拆X光這種事太難理解了?！?br /> “誰讓你理解了，你就是一切蔥的，專心地切，別扯那些沒用的?！崩钛╅潘坪踹€沒有從那股子惡心勁里面緩過來。
幾個人也沒在多說話，都沉默著，偶爾有些交流都是為了配合安裝。
六點，劉安春的裝配完成。
七點，李雪榕的調(diào)試也完成了。
“小唐，趕緊來準備測試！”李雪榕興奮地喊著，掏出手機聯(lián)系總部那邊。
調(diào)試的時候，其他幾個人幫不上什么忙，都到外面聊天去了，今天她的喊聲，都進到屋里。
“喂喂，準備好，我們這邊搞定了?！崩钛╅艑χ娫捓镎f道。
“……”
“嗯，好。就這樣?！?br /> 小唐上前操作機器，另外幾個人退到墻邊，抄著手看他操作。
新機器的操作臺不再像傳真機了，變成了一個帶電話功能的ATM機，小唐站到操作臺前，莊嚴肅穆地按下了電源鍵。嶄新的專遞機發(fā)出滴的一聲，蘇醒了過來，屏幕亮了起來，幾盞指示燈也時明時暗地閃動起來，還有一些機械部件也動了起來，發(fā)出輕微的嗡嗡聲；放在二樓露臺上的部分也動了起來，那里有了一個更大大風扇，低沉的聲音若有若無。
按流程，首先測試的是接收，總部會傳送一個物品過來。
嘟嚕嚕。
還是那個老式的電話鈴聲，小唐抓起的聽筒還是復古的樣式。
“你好，這里是#0010086028457傳送點?！毙√七€是指著屏幕念道，這次的號碼他不太熟，念得比較慢。
“你好，這里是#0010086010032傳送點，請準備好接收?！边@一次，總部那邊沒有說多余的話。
“好?！毙√瓢聪聶C器上綠色的“開始”鍵。
通話中斷了，機器上各種鳴響在小唐聽來十分熟悉。除此之外，還有一段嘶嘶聲，只不過小唐對這個聲音并不陌生，那是空氣被抽走的聲音。大多數(shù)傳送都會把空氣抽走，因為空氣也有重量，會產(chǎn)生成本。
叮！機器發(fā)出熟悉的提示音。
小唐再次把手指伸到屏幕上，一行一行地劃過，在上面核實幾條信息：傳送完成，真空傳送，需要充氣。他伸手按了一個按鈕，專遞機發(fā)出滴的一聲表示收到指令，隨后發(fā)出嘶嘶地聲音，重新充入空氣。小唐知道，總部并不是為了節(jié)約成本而抽真空，而是因為抽真空本身也是測試的內(nèi)容之一。
叮！機器再次發(fā)出提示音，充氣完成。
小唐核實了屏幕上“可以開門”的提示，伸手拉開了專遞機的門，機器的內(nèi)艙里黑洞洞的，似乎沒有什么東西。
他略微一愣，旋即意識到這個機器比之前的要大很多，一低頭，就看到了放在底板上的測試樣本。那是一個透明的匣子，看樣子能夠密封空氣，因為匣子里擺著一個倉鼠籠，一只小倉鼠正在滾輪中歡快地奔跑著。
“確認傳輸成功?！蓖ㄔ捯呀?jīng)重新接通。
“收到。”對方說道。
“稍后撥過去，再見。”小唐放下聽筒，關好機器的門。又再次拿起聽筒，在鍵盤上按下一串數(shù)字。
“嘟……”第一聲撥號音還沒響完，對方就接起了電話。
“你好，這里是#0010086010032傳送點?！?br /> “你好，這里是#0010086028457傳送點，請準備好接收?！毙√埔矝]有說多余的話，這些都是標準的程序。
“好。”
“嘰——”對方按下了接收鍵，話筒里傳來提示音。
小唐先按下了抽真空的按鈕，機器再次發(fā)出嘶嘶聲。叮的一聲提示音之后，小唐在屏幕上確認了信息，再次按下綠色的“開始”鍵。
一陣嗡嗡聲過后，通話再次接通。
“確認傳輸成功。”
“收到。”
“再見。”
“再見?！?br /> “下班咯！”話筒就快要放回原位的時候，對方歡快的喊聲從聽筒里飄了出來。
“下班咯！”小唐也跟著喊了一聲，朝幾個人擺擺手，飛也似地離開了。
“這小子?！崩贤蹩嘈σ宦暎ь^看著剩下的三個人，“走吧，我們吃飯。請你們吃特色干鍋，喝點酒去?！?br /> “我還開車呢?！敝芙苷f道。
“就放這兒，明天再來就是了，我出打車的錢。”老王拍著胸脯說道。
“李雪榕你明天開會沒問題吧？”劉安春問道。
“啊，對，要不酒就算了？”老王猶豫了。
“開啥玩笑。王哥，這事兒已經(jīng)忙活大半年了吧？今天算是大功告成，必須喝點酒慶祝下。”
“那少喝點。走吧，走吧?！?br /> 幾個人收拾了一下開始往外走。
這時天已經(jīng)麻麻黑，門市里已經(jīng)沒什么人了，面包車已經(jīng)拉走了最后一趟包裹，只剩一兩個小伙子還在收拾東西，這里的規(guī)矩是誰最后走誰鎖門。
“你們稍等一下，我跟家里交待一下。”
幾個人站在街沿上，看著老王掏出手機來撥了個號，跟他老婆說要帶客人去吃飯，晚飯不在家吃。
“你倒是早點說啊，都做好了?！崩习迥锏穆曇魪念^頂上傳來。眾人抬頭一看，她一只手握著手機，一只手按在“順通快遞”那張招牌上，探頭出來對老王喊話。
“下午那么忙，忘了?！崩贤鯍炝穗娫挘ь^對老婆說道?！耙灰黄鹑?，菜放冰箱明天再吃?！?br /> “算了，算了，你們?nèi)グ?，我在家陪兒子?！?老板娘朝幾個人擺擺手，然后退了回去。
“王哥，你上班可真叫近啊。”四人朝干鍋店進發(fā)，周杰感嘆道。
“那是，王哥現(xiàn)在四套房子，兩個鋪面，土豪?！崩钛╅咆Q了豎大拇指。
“別開我玩笑了。你們才是土豪，五公斤的東西，用專遞發(fā)過來都面不改色?！?br /> “我可沒有面不改色啊，我都驚呆了?！敝芙苷f道。
“別說這些了，換個話題吧。”劉安春說道?！巴醺缃裉斐赃@個干鍋有啥特色??？”
“噢，對了，你們吃辣沒問題吧？”老王向幾個人確認。
“都沒問題，不過咱們不吃兔頭吧，我有點怕那個。鴨唇好吃。”李雪榕全代表了，她對自己的同事和這附近的美食都很了解。
“這家干鍋的總店在西南面的縣城里，這邊這家是二號分店。一般干鍋店的雞肉排骨魷魚之類的，這家全沒有，只有幾道非主流的菜品，剛剛李雪榕說的兔頭、鴨唇都是這家的特色菜，味道都比較重，吃了可以加素菜。小龍蝦和鴨掌味道也不錯，我們今天可以來兩個混合鍋?！?br /> “哦，說起鴨唇我到想起來了，挺有名的嘛。不過我一直好奇，鴨子那兩片嘴殼子哪里來的嘴唇?！眲泊赫f道。
“就是鴨子的腮幫子，待會兒就知道了?！崩贤跻膊恢涝撛趺疵枋?。
“別說了，一說感覺怪怪的?！崩钛╅糯驍嗟健?br /> 四人一邊聊著來到了干鍋店，這家店開在河邊上，背后是一座大橋。這家店沒有圍墻，甚至沒有建筑物，在河邊的綠樹掩映中有一個碩大的棚子，下面散亂地擺著許多方桌和條凳，食客們就圍坐在這些桌子旁大快朵頤。
四個人點了四個特色菜拼了兩鍋，老王身旁放著一件啤酒。
“干杯！”四個人碰杯。
春日里的凍啤酒還稍顯有些涼，但跟熱辣的干鍋搭配起來，就恰到好處了。四個人都比較隨和，酒桌上的規(guī)矩也不像北方那么多，大家就隨意地吃著喝著，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。
“果然厲害！”周杰咔咔地嚼著鴨唇，自顧自地灌著啤酒。他本來喜歡喝酒，但司機的職務讓他很難有過癮的機會，今天算是逮到了一個。“骨頭都入味了?！?br /> “李雪榕，來，王哥還是要敬你一杯。”老王端起杯子對李雪榕說道。“這幾年幫我不少忙，謝謝了啊。”
“王哥客氣了?！崩钛╅艣]多說什么，端起杯子跟老王碰了一下，一飲而盡。
“我剛剛看了小唐做運行測試，又有些想法，想跟你們聊聊?！崩贤踔欣夏昕苹脨酆谜叩臍赓|(zhì)又出現(xiàn)了。“我記得兩年前小機器運行測試的時候，傳過來的是一個手機，這次改成小耗子了。這里面有特別的用意吧？”
“當然，”李雪榕笑嘻嘻地夾起一個鴨唇，“生物在結(jié)構(gòu)、成分方面比手機更精細、更復雜，用來當測試的樣品，效果更好?！?br /> “恐怕沒這么簡單吧。”老王輕輕地晃著酒杯，看著李雪榕。
“王哥挺敏銳嘛?！眲泊和屏送蒲坨R，他一直沒怎么說話，因為嘴唇被干鍋辣得有點腫。
“畢竟干這么久了，快遞送活物這個事兒，對我們來說，多少還是有些麻煩的?！?br /> “嗯，反正都是自己人，我就直說了吧。公司這個布局挺長遠的，雖然在這個領域搶到了一些先機，但如果始終局限在物流行業(yè)，現(xiàn)有的優(yōu)勢很難保得住。”李雪榕也絲毫不顧形象地大啃大嚼。因為喝了酒的緣故，她的話也多了起來，“所以必然有一些超前的布局，雖然幾年之內(nèi)成本還是降不下來，不過就總趨勢而言，確實是會逐步下降的。一旦條件允許，公司多半會推動專遞動物的業(yè)務，可能會從一些名貴的寵物或者珍稀的物種開始，漸漸向普通人也能承受的價格靠攏，讓人們一步一步地適應專遞動物這件事。隨著時間的推移，人們會發(fā)現(xiàn)，寵物甚至家畜的交通方式，比自己所享受到的更快捷、更安全，到了那個時候，再推出對人用的即時專遞，阻力就會小很多了。當然，應該不會再叫專遞之類的名字了，會取上一些‘傳送門’之類吸引眼球的名字吧?！?br /> “更快捷那是當然，要讓公眾接受‘更安全’的說法，恐怕路還會很長吧?！崩贤醯脑挶緛砭筒簧佟！坝浀梦夷贻p的時候，可能那時你們才剛出生，有幾年時間連續(xù)出了好幾啟空難，死了不少人。在當時，航空這種交通方式的安全性一度受到了不少質(zhì)疑?！?br /> “但是現(xiàn)在呢？波音還是最賺錢的公司之一。”周杰插嘴道。
“我不是想說航空的事。我想說的是，當時有一個說法，航空事故率雖然低，但是一旦出事，生還率也很低。即時專遞送人的時候出事，還有生還率嗎？”
“嗯，網(wǎng)上有不少人在討論這個話題?！毙√撇辶艘痪洹?br /> “我們也不知道，從這項技術投入使用以來，就沒有出過真正的事故?！眲泊捍鸬?。
“真正的？”老王問。
“我想你應該知道，即時專遞真正的動作是瞬間完成的。但在真正開始之前，是有一些準備過程的，數(shù)據(jù)的傳輸、電腦的計算、能量的注入，這些步驟都可能出問題，研發(fā)部也人為地制造過這些問題，但